蠻荒時期奉行一種簡單法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暴制暴。同理可得，與無賴打交道的最好方式便是與他同樣無賴。

高個子的姑娘從自己懷裏掙脫後，雷鬼頭的家夥吊兒郎當地攤開手，回頭挑釁地往臺階上的人看。不難猜想方才他們進行了怎樣糟糕的“見面寒暄”，尤其是當海登註意到，就連誠凜的分岔眉小子、辰也，以及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眼鏡娘也將滿是敵意的視線投過來，甚至差點就要向她提醒：小心那個雜種養的混蛋。

對於初次見面的人，黃瀨可以在五分鐘內同對方歡聲笑語，而灰崎卻能在五分鐘內讓對方對他的殺意風生水起。可有人偏偏要反其道而行，意識到雙方之間的糟糕氣氛簡直一觸即發，海登往前跨一步，托住對方下巴讓灰崎面孔轉而朝向自己，企圖用糟糕程度與眼下氛圍不分伯仲的玩笑話緩和緊張：“我說寶貝兒，你剛剛那行為算什麽意思，好久不見思念到想強吻我嗎？”

頗具個人風格的稱呼方式已有些時候沒聽到，聞言灰崎稍稍一楞，隨即回過神來，並因此笑不可遏：“少自作多情，不過強吅暴也歡迎的話可以考慮。”

“該死的，就憑你，有那個爆發力麽？”

“想試試看？順便，我的持久力也不差。”

“別得寸進尺，寶貝兒，這麽想我現在就大喊非禮？”

警告沒起到實際作用，她話沒說完最後一個字就被對方不由分說地一把攬過去，隔著她一頭短發吻上她耳朵，又在來得及反手甩上一巴掌前被放開。海登少見地面對騷擾表現出一半慌亂和一半目瞪口呆，眉頭微微皺起，想說什麽又最終說不出口地目送對方頭也不回挺瀟灑地離開。

作為比賽前的插曲，這一舉動及低端至極卻也足以挑釁，好在絕不至於動搖決心。

罵人的話最終沒能說出來，回過神來時自家王牌已奔至她身邊，臉色帶些擔憂和不滿：“祥吾君他沒對你做什麽吧，小海登？”

“如你所見，除了用史上最糟糕的寒暄方式向我打招呼，沒有。怎麽，他又和人動手了，和你麽？還是城凜的火神？”

“是冰室前輩啦，還有他和小火神的師傅，”表情顯示他對某人的極度不滿，黃瀨不自覺握緊了拳頭，眉頭微微蹙起，“真不敢相信，世界上怎麽會有祥吾君這樣的人。”

存在即合理，我倒該感謝他這唯恐天下不亂的欠扁個性，否則國中與他相識那天的事兒就會變得比如今既定的事實再糟糕上幾十倍——但她沒這樣說，只是不知如何回答地聳了聳肩：“要相信這個世界上既然有你這樣人見人愛的家夥，就會有人和你完全相反。”

“但你叫他‘寶貝兒’呢，卻只會叫我的名字。”

重點在於稱呼問題麽？這倒是讓女孩子稍稍松了口氣，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天，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這，怎麽可能啊。”

哦，那就好。表情一本正經，心中卻在竊喜。“如果這能讓你安心——要知道為了讓一些我記不得名字的人以為我認識他們，我也會叫他們‘寶貝兒’。叫他‘祥吾’聽上去太像回事兒，我可不想對他太認真；但相反，我對你絕對隨便不起來，”說完她聳肩，鼓勁兒意味地一掌拍上黃瀨的肩膀，“得了吧，他可能到現在為止都記不得我的名字。所以，不管你為了什麽理由——名聲或是球隊或是我——絕對要贏過他，別讓自己被混蛋看不起。”

“會贏的，但不光是為了不讓他看不起。”而是，讓所有人看得起，當然也包括你。

眼下氛圍總算變得不錯，適合相視一笑的橋段，可看一眼手表：“哦，天，快回去，我們要趕不及比賽了！”

……

回想起國中時期，應該就在黃瀨入部的三天前，帝光籃球部裏對成天曠訓練順帶引發暴力事件的灰崎下達最後通牒。向來能在游戲廳裏逮到那臭小子，這回卻落了空，我走在學校走廊上時，心情幾乎跌破下限。

卻是在壞情緒中恰巧偶遇高個子的球隊經理以截然相反的愉悅腔調吹著不知名的口哨曲同我擦肩而過，火上澆油的是，經過我時她憋笑的表情看上去挺欠揍，尤其是好不容易忍住又最終一不小心從齒縫裏漏出噗嗤一聲。嘲笑對象太明顯，撞上我心情不佳算她倒黴。於是轉身一把從身後拉住她的領結，立馬傳來她聲稱自己快被勒死的哀嚎以及對我太不憐香惜玉的指控。

“找死麽？限你十個字，說，你在笑什麽？”

威脅沒起到多少作用，她反而更加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嗯，我不小心從一個三年級的學長那兒拿到了一張你國一時候打比賽時的照片，現在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一直反對我染金發了，看樣子有人有親身的失敗經歷哦？”

好樣的，這下她可成功惹毛了我：“超過十個字了，白癡！”

“拜托，你曾經也是不良少年的事兒敗露，這可不是我的錯，而且我發誓，照片我可沒給別的人看過。”說著還假惺惺地在胸前劃個十字，眼神鬼鬼祟祟，顯然話中有假。

黑歷史被挖，不過現在懶得和她計較：“餵，我問你，你知道除了游戲廳，灰崎還有可能在哪兒嗎？”

“所有除了學校以外的地方。怎麽，你又要去逮人？”

“是那小子欠揍，一不管著就會無法無天。”

按照她的個性，我回答完後她理應會立馬嬉皮笑臉地給出毫不正經的回答。可這次沈默的時間有點長，扭過頭時看見她表情略顯覆雜地皺了皺眉。“或者該說，現在他即便管著也會無法無天，”她一臉自以為了解的表情，沒大沒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是不是以為，既然你可以從一個混蛋變好，那麽他也可以？”

得了吧。“我只是肯定，欠缺管教，他還能從混蛋變得更糟，”看一眼手表，剛剛放學，距離部活正式開始訓練，還來得及出學校找人，順便如果找到也還來得及再狠揍一頓，“你也一起來，反正待在體育館你也是渾水摸魚。”

“餵，我說，雖然我沒有五月的天賦，但雜活兒我可都做得挺認真，別汙蔑好人，”她嬉笑一番，發現不足以把我逗笑，只得吐了吐舌頭嘆口氣，“拜托，我可不去，反正即便找到，他也絕不會聽我的。倒是前輩你，也該是時候發現他已經不是欠缺管教，而是無可救藥了吧？”

“哈？這就是你懶得出校門的借口？”有夠糟糕。

“不，這是我想袖手旁觀的借口。你希望祥吾有朝一日能變好，而我和你不同，我不指望他變好，或者說，我寧可他就這樣。”

“你在發什麽神經？”不可理喻。

“說不定我只是覺得，如果連他也變成了一個好好先生，那我就會是整個學校最無可救藥的人；又或者我是認為，如果他變好了，他就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其他的，說真的，我一點兒也不在乎。”

嘁，沒良心的東西。雖說我不能明白，但我也不想明白她的奇怪腦回路，因此揮了揮手：“我還以為，你把他當是朋友呢。既然不想管，你隨意。”

剛走開兩步，身後就傳來她將方才被打斷的口哨曲接著愉悅地繼續吹下去的聲音，直到曲子到頭，她突然神經兮兮地小聲念叨一句，意味不明——

他就像一直懸在峭壁邊上，我不想他掉下去呀，但也絕不想他爬上來。

……

比賽前的幾分鐘，像海嘯前的退潮，前一秒的風平浪靜下一秒就會緊接著驚濤駭浪。面對重要時刻，身經百戰的隊員會有那個心理素質，一切照常仿佛與平日無恙。而與此同時也有人恰恰相反，坐在板凳上一邊抖腿一邊咬著指甲默數心跳。

“小海登，你緊張過頭了哦，難道還信不過我啊？”因此她家的王牌故作鎮定地開起她的玩笑，可惜眼下火藥味兒太濃，玩笑便顯得不那麽好笑。

“我當然信得過你，我只是擔心，只要祥吾在這兒，壞事兒就會如影隨形。”

“但我會把壞事兒變好，我答應過你我會贏，我就一定會。要是連答應女孩子的事情都做不到，我還怎麽好意思面對你？”

語氣簡直認真得一塌糊塗，像是肥皂劇男主角說出求婚誓言的堅定表情，盡管同時他也仍舊以言出必行的自信神色繼續笑著，用眼睛宣揚自己才會是笑到最後的那個。數著心跳的經理小姐不自覺出了神，心跳停掉一拍也數漏一拍。

“那一言為定了，先生，我會在這兒等著為你的勝利喝彩的那一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